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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宫主卧病记【后续②】【天涯明月刀ol】

少侠在真武山上待了很多天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唐青枫不但已经醒了，还与苏小白一起来到了中原。青龙会气数已尽，江湖上正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派。唐苏二人此番归来，江湖中人首次得见东海移花真容，又是两位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，难免想象力就活络了起来。

因此在少侠黯然伤神了大半年，精神萎靡郁郁寡欢地路过玉华集的时候，路边摆摊的大娘看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也不是躲避，而是一脸心疼地拉着她，关切道:“少侠这是怎么了，没休息好吧？快随我来，别在大街上游魂似的飘着了，”

少侠想，襄州真是民风淳朴，不禁鼻子一酸，差点一阵暖流涌上心头。

大娘接着道:“少侠，我说句话你也别不爱听。他们男人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，咱们女人也是一个理。人呐，当断则断，哪怕他是什么水龙吟的盟主，只要不专一，咱就不能吊死在他身上！”

少侠:？

那阵暖流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，就开始直直往她天灵盖上冲。少侠觉得自己脑子快炸了，她稳住身形，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我什么时候吊死在男人身上了？

她刚刚说谁不专一？

水龙吟盟主是谁来着？

等等，唐师兄不专一……他醒了？

少侠几乎快要怀疑自己幻听了，大半年来一直困扰她的心魔此时尽出。盛夏的玉华集很是热闹，少侠捂着头，觉得喉头涌上一阵腥甜。身边围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，少侠挥手想让他们散开，岂料手一离开了脑袋，后脑勺就疼得像要炸开。她跌跌撞撞走了两步，人群形成的包围圈随着她的走动连连后退，像一滴尚未凝固的松脂，浓稠地包裹住她的四肢，试图隔绝她与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。

这熟悉的窒息感让少侠觉得自己回到了嘲天宫，海水与鲨鱼悬浮在头顶，身边都是只会桀桀怪笑的活死人。嘲天宫里没有水，但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浸在海水里，所有的关节都变得僵硬，连下意识的挥剑动作都力不从心。她又冷又热，心头那点倔强的怒火烧得自己面红耳赤目眦欲裂，手却是冰凉的，磐石般握着同样冰凉的剑柄。

她那天杀了很多人，带着报复心，绝望和快意。先是淳于末迪，然后是冶儿，萧四无，最后是明月心。她记得明月心将死之时眼中的狠厉与不甘，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，也要挡在密室前护着公子羽。少侠太了解这个眼神了，唐师兄，她想，明明不过是一夕之间发生的变故，她却感觉那个眼神已经跨越了千万年。她在那一刻竟然找到了他们眉宇间的一点相似之处。少侠将凝着血的扁诸横在她的脖子上，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感。

我竟要杀了初出江湖时所见的第一个人，她想。

明月心已是强弩之末，见少侠剑气略敛，她手腕一动，方才死去的傀儡雕偶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。少侠讥诮地笑了，竟收了剑提在手中，抬头对上明月心的眼睛。明月心缓步后退，手中七叶莲华蓄势待发。少侠立在原地，面色萧索，不躲不避。须臾，面前的傀儡忽如离弦之箭般飞来，少侠握紧剑柄，足尖轻点，挥出剑招，向着傀儡穿云而去。而后旋身蓄力，剑锋一转，竟是偏了三分，傀儡毫发无损。明月心信心大增，正要出言嘲讽，却只觉喉头腥甜，心口仿佛结了冰一般冷。她低头，却只看到自己胸口镶着八卦图案的剑柄，银白色的穗子已被染得鲜红——正是方才那一剑，不偏不倚，正中心门。

道生一剑。

少侠松手，转过身来，正对上明月心不可置信的面容。扁诸与明月心的残躯一道砸在地上，发出一声令人齿冷的脆响，四周傀儡应声而碎，诡秘莫测的幻影也倏忽散去。终于得偿所愿，少侠仿若忽而失去了五感，只隐约听到公子羽撕心裂肺的那一声“蓝儿”，接着便是地动山摇，天塌地陷。有石块从天而降，打在额头上一阵钝痛，她低头，发现自己的血正在地上蜿蜒，与明月心的渐渐溶成一滩。

这便是她的心魔，在嘲天宫内被明月心种下的诅咒，日日夜夜都在噬咬她的灵魂。那个声音在她脑海里掀起巨浪，一次次拷问她:

嘲天宫外未能护到唐师兄，自是能力所限；诛明月心后仓皇离开，令公子羽逃出生天，也算思虑不周。可滥开杀戒，为取一人首级，不惜斩无辜性命；为匡所谓正义，竟徒增剑下亡魂。一路走来，你可还是自己，可还是与唐青枫并肩作战的师妹，可还是他当初在枫桥镇外遇到的那个少侠？你究竟是杀死了明月心，还是在堆积如山的血债中，把自己变成了新的明月心？

少侠猛地睁开眼睛，汗水涔涔而下，有两滴流到了眼睛里，又是一阵刺痛。她费劲地睁眼，想要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自己身在何处，却被泪水和汗水模糊了视线。她想揉眼睛，手还未抬起，便被令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手腕。

少侠一惊，为自己的毫无察觉感到后怕。那个人的手劲很大，像是烙铁一样灼烧着她的皮肤。她想挣扎，又像在等待着确认什么似的顿在原地。僵持一会之后，那个人说话了，有点陌生又很熟悉，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夕照香气。

他说师妹别怕，是我。

少侠想哭，眼泪在她的睫毛上越滚越大，那人用拇指一擦，便像雪花压断了树枝一样，扑簌扑簌地滚落下来，无声地滚落到衣襟里。

那人的声音温暖又坚定，竟奇迹般地把心魔压了下去。少侠还是在哭，肩膀一耸一耸，几乎快要背过气去。那人替她拭去眼泪，说，师妹别哭，我在。